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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零三章 生命智慧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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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只剩下最后两天了,因为提前一天返庙,是明成师打电话来通知的。他把返庙的主要工作给我们说了一下,意思是,有意愿的可以提前回庙,没意愿的,可以回家过年。

    今天是腊月二十六,二十九那天,大量过年的准备工作要展开,正月初一凌晨,许多香客信众,来庙上香,得准备许多杂务。

    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,都同意到时候回庙帮忙。毕竟在庙里,人家给我们法布施。我们出点力,也是应该的。万老师有家不能回,因为家人都到海南度假了,他现在去会合,过几天再回,没必要。、

    “别说没什么成果,得到点消息也好啊,毕竟一个假期,什么都放弃了,不能白来一趟,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这是万老师的态度。

    而小胡是无家可归。我呢,则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家,当然,我相对于万老师来说,想法更坚决。如果不学点名堂出来,怎么好意思回北京?拿什么见妍子?

    但是,每逢佳节倍思亲,既要安慰自己,也要安慰家人,我们决定,一起上街,看有没有什么给家里寄点什么。

    我倒很简单,在街上找到一些干菌,买来,分类装好。为表达诚意,每一种干菌包装上,我都亲笔写了它的名称,特性,烹饪方法,及祝福的话。因为北京的爸妈,看到我亲笔写的字,也能够感受我对他们的亲情与感恩吧。

    我还给妍子买了一个香囊,云南当地手工做的,里面有植物香料。本来,这是云南人订情时用的。但我寄给妍子时,里面的包装,是一起打开的,爸妈也会看得见。也许,当他们看到,我仍然保持对妍子的男女之情时,或许心理有点安慰。不管我跟妍子法律上是否是夫妻,在爸妈的眼里,我是他们的女婿,这始终没变过。

    当然,妍子也不会感到突兀,她喜欢这种香味,我也喜欢这种香味。只要她喜欢,我就算表达了。

    也许在买的时候,我内心也曾荡漾起各种复杂的感情。当年,跟妍子在云南时产生的爱情,是真实的。今天,偶尔闪现当时的画面,内心怎么没有波动?在写字的时候,也有一丝欠疚。北京的爸妈,对我的感情与厚恩,真的没话可说,是我,辜负了他们。

    而万老师,则买了一些披肩,各种颜色与质地的。他的说法:“你嫂子爱拍照,年纪比她大的,喜欢纱巾飘扬的造型。年轻的,只需要一幅墨镜。而你嫂子的年龄,大概喜欢的造型,是把墨镜拉在头发上,仿佛不经意地披一块披肩,小资是什么?就是看似散漫的做作。”

    他评价得太到位了。在万老师这个年纪与阅历,好像已经看明白了所有年纪的女人。

    而小胡在跟随我们办事的时候,我明显感受到他的落寞。因为,他仿佛没有特别要思念的亲人。他最关心的人,他不敢随便送人礼物。

    “小胡,不给你姐姐买点什么吗?”我问到。

    “庄老师,不知道该不该买,买什么呢?”他的声音很小,但向我请教的意思是真诚的。这种真诚的请教,其实表达了他内心,是真想送点什么给人家,只是寻求我的建议。

    “当然应该买,你想想,她就是你的姐姐,过年,不该有点表示吗?像弟弟给姐姐送礼物那样,怎么不行?”

    他点点头“喔”。继续陷入挑选迷惑状态。

    我估计,他已经不知道送什么好了。这条街上,虽然是旅游淡季,但云南特色的商店,并未关门,要过年了,大家都希望在最后几天开张,赚点钱好过年。

    我低声问到:“你是不是,从离开家以来,没给人家送过礼物?”

    “嗯,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我笑了。他那点小心思,我怎么可能不知道。当万老师正在办快递时,我悄声问小胡到:“你是不是,不知道送什么,既能够表达你的祝福,又不引起她男朋友的误会?”

    小胡点点头,望着我,目光中有求助的意思。

    一个再聪明的男孩子,在喜欢的女生面前,也只是一个傻瓜的男生。

    “你把她当姐姐,这关系最健康了。你就想象,过年了,该给姐姐寄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过姐姐,也没有过妹妹,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我差点忽视了,当年,小胡对她的感情,可不仅是姐姐或者暗恋那么简单,小胡把所有能够想象的对异性的所有美好感情,都综合在对方身上的。而小胡自己对异性的体验,除了长辈的外婆,就是她了。现在,要他想象姐弟该如何相处,他再聪明,也想象不出来。

    没办法,只得我帮他作决定了。我知道有一家玉器商店,货很不错。云南的东西,其它我不在行,但对玉器,我也算是半个家传。北京时,爸就教我许多知道,我自己也与玉器店老板交流不少,算是半个行家。

    我拉着他,来到玉器商店,然后对他说到:“你不能买首饰,也不能买大件。因为买首饰,基本是情人之间的事。买大件不妥当,毕竟你姐也没成家,她往哪里放。这些小的摆件,你挑一件你自己最喜欢的。”

    他回头问我:“为什么是我最喜欢的呢?”

    “因为玉器是传达感情的。你自己不喜欢,能给别人带来欢喜?何况,你们成长环境相似,爱好习惯相似,你喜欢的,她一定喜欢,对不对?”

    他点点头,朝玻璃柜台里看了一圈,突然,眼睛被一个工艺品定住了。好关天,他回头看了看我,我看了看那件工艺品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这是一件水晶小摆件,一个小和尚,憨厚地半躺,手在枕上支着头,一只脚伸直,另一只脚翘上来,很喜气很自得很满足的样子。一看,就逗人喜欢。这种喜气,是天真的,大气的、纯洁的,并且,是非常感染人的。

    这个摆件只花了两千多,但小胡明显感到轻松快乐了许多。这个店子代办快递,填好地址,准备封箱时,小胡突然问我:“我该不该写几句话呢?”

    “你有想好的话要说吗?”

    他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“不知道该咋说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写,只要她能够高兴,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其实,这件礼物的真实意义,是让小胡高兴放松起来。那么久的纠结,在这一刻,在这个礼物上,得到了释放。这种物化的水晶,表明了感情的纯洁,也表明了,其它想法的终结。这是在告别爱情,走向姐弟亲情的开始。

    出来时,万老师正在给嫂子打电话,而小胡此时轻松地问我:“庄老师,我是不是该给我的父母打个电话呢?”

    他终于解脱了,从对父母的怨恨到正常。“打是可以打,最好除夕打吧,毕竟,那是团圆的一天。”我在给小胡说完这话时,也提醒自己,除夕那天,我也该给北京打电话。不仅如此,大年初一,电话给舅舅,也要拜年。

    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想法与爱好,忘却了,自己的社会责任,去伤害最爱自己的人的心。我们要让他们觉得,他们的思念,是有回应的。这是道德,也是责任,更是人的基本良心。

    我们根本没有资格去做一个逃离社会的人,如果我们没有找到大道的路径前,我们的逃离,实际上是不负责任。亲人爱人们牵挂着我们,我们可以在蒲团上安心?

    出家人,担当起教化众人的责任。但如果你没有教化的资格与能力,还是要履行社会责任,尽力去回报那些关心你的人。如果没办法回报,也要传达思念。

    如同万老师前几天所说:“你怎么敢看不起感情?”

    在回到小胡租住那农家屋之前,看到它的样子,想到过两天要离开它,觉得感情上又有不舍起来。如果要真正做到无情,那就必须做到“头陀不三宿空桑。”

    我们吃过饭后,简单地午睡了一下,觉得,我们必须赶紧适应庙里的生活了。这几天坐而论道,坚持打坐的功夫,也没加强了。关于智慧的可能性,探讨再多,也说食不饱,我们要的是,用什么途径来发现它。

    庙里的师父从来就强调静坐参禅的重要性。但我们坐下来后,受思维与感情惯性的骚扰,根本无法做到安定。而据经典上说,真正的安定,才是开启智慧之门的钥匙。

    我们整个下午,都在各自下功夫打坐。我们称之为身体的恢复性训练,晚上,再在阳台上,喝茶讨论。我坚持每次打坐,痛苦地用双盘,并努力坚持到一两个小时一次,有时汗水都痛出来了,但我知道,我能够过这一关。

    由于打坐时间长,大家在晚上讨论时,言之有物,比前几天空谈,实际多了。

    万老师虽然功夫不一定高,但见识比我们多,我觉得,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:“一般人无法把心静下来,就是能够安静,也很难经常安定,所以仍须静坐。也可以说禅悟并不一定要静坐,但静坐的定力有助禅悟,不过仅仅是静坐,也无法获得禅悟。”

    如果把禅当成开启智慧的手段的话,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:禅并不一定要静坐,但是要有静坐的基础。

    静坐对我们的身心都有好处。它能促进身体的健康及心理的平衡,能使我们减少执着,也能使我们的头脑更冷静、更清楚;再进一步,便能产生智慧,开发精神的领域。可是从禅的观点来看,若无佛法的指导,由静坐所产生的智慧仍然是带有烦恼的。由于他的自我中心还在,一旦遇到跟他自己有冲突的人、事、景物之时,他的内心就会痛苦挣扎了。

    我记得,不管是刘大哥所强调的,还是庙里法露师所讲解的,都有相似的要求。静坐应注意的事项有三:调身,调息,调心。

    所谓调身,是指正确舒适的坐姿,以及静坐中的身体反应。对应到姿态,就是七支坐法。当然,我不能顺利进入到双盘,其实只是表明,我这一关,没及格。我得尽力用双盘来锻炼了,哪怕忍痛,也要坚持两天。以我在部队训练的经验,任何肌肉的反应,在大强度训练48小时后,都可以自然缓解。我决定,忍过这48小时,对自己狠一点。

    至于调息,是指呼吸,可随着各人定力的深浅分为四个层次:鼻息、腹息、胎息、龟息。鼻息是使用鼻孔出入的自然呼吸。腹息时,空气虽然是由鼻孔进出,可是不注意鼻孔,也不感觉到是用鼻孔呼吸,而仅是腹部起伏蠕动。所谓胎息,是不用鼻孔呼吸,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成为呼吸器官。此时的大宇宙即是母胎,自身是胎儿。龟息则自己不需要呼吸体外的空气,甚至心脏也停止跳动,此时修行者的身体已能独立自成一个宇宙,用自己体内的气或能来运行,自给自足,不必由体外提供空气或养分。

    当然,我基本到了腹息的阶段,但龟息这种层次,估计已经是得道高僧的事了。

    至于如何照顾心念?一般是以止观的方法来摄心凝念。使用数呼吸、观身不净、念佛、礼拜、静坐、冥想等方法,均可达成目的。我采用的办法,只是数呼吸。这也是钱老师上次教我的,他说,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一,如此反复,坚持不错,错了后,从头再来。以这种方法,约束自己的注意力,久而久之,意念就不会往外跑了。

    这个办法比较稳妥,毕竟,如果这两天参话头,没师父指导,出了疑问,也不好办。

    不管是经典记载还是过来人讲述,静坐的目的,都是开启智慧最开始的一步。静坐的主要目的,在于集中散乱的心,使它渐渐变成统一心。通常人在得到心的统一之时,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自我而达到了无我的阶段。其实那只是静坐的层次,或是定的

    层次。定的经验也有高低,故有四禅八定之分,但都不出于统一心的范围,而且尚未达到及于无心空慧的实证。从上述可知,如果是用中国佛教禅悟的角度来看,定的经验,未必等于禅宗的禅定。

    那么,什么是禅宗的禅定呢?我们三人都没有到达那种境界,当然说不清楚。我们经过讨论,大致上觉得,六祖的话说得比较浅显,我们也能够体会到一点意思。

    六祖惠能大师的《坛经》说:外离相即禅,内不乱即定。不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。接触诸种外境而心不乱,于念念中,自见本性清净。可见禅宗的禅定是在清净的智慧观照,不在于统一心的定境,因为若住于统一心的定境,依旧未离执着。

    而所谓执着的意思是什么呢?就是当你面对任何人、物、事的时候,首先强调我看到了什么,而加进价值的判断,那就是执着。那么禅的所谓不执着是什么呢?

    小胡说到:“无我,这个境界是很难的,我体会过几次,那是偶然现象。比如突然遇到危险的呆滞,是一种无我。有时候,看白云飘动,心思飞到外太空,偶尔也忘掉自我。但如何在禅态进入无我,我没有经验。”

    但万老师看的东西多,理解得也多些,他解释到:“无我并不是没有我,而是没有我的主观能动。比如,任何一样东西、任何一件事情、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,他自己不会加诸任何意见,而对方所需要的东西,却恰如其分地给了他反应。”

    这个说法,虽然跟经典上相似,但不好操作。他继续解释到:“比如,在涉及亲子关系、男女关系及财产的问题时,最容易使我们感到自我中心的执着;其次就是名誉和观念。对于修行者而言,最难化解的执着是感觉到自己有自我的成就、自我的经验,他可以什么都不要,就是无法摆下自我的观点价值和经验价值,所以尚有骄慢心。因此凡是有自我存在的价值肯定,便是没有真得解脱,也没有真正完成无漏的智慧。”

    我们讨论关于开悟或者见性时,大致上理解为见到真正的智慧发生。那是什么状态呢?

    我说了我的理解:“这些也是从书上看来的,对与不对,你们批评一下。禅宗在开悟的时候叫见性,见性以后要保持它、要增长它,所以还要悟后起修而来培养它。虽然禅宗强调开悟以后他的见地就跟佛完全一样,不过他不是佛;就好象西藏人修行,把自己本身观想作自己就是本尊,可是即使修成了,本尊还是本尊,他还是他。不过比起修行之前,多了些慈悲心。”

    万老师笑到:“你这又是本尊又是禅宗的,学杂了吧?”

    小胡维护我:“佛法无边誓愿学,庄老师是严肃的。我想,对于开悟的态度,在云居山上,有个种菜的师兄给我聊过,他只说禅宗的事。他说,中国的禅师在没有开悟以前要好好的修行。在开悟以后,要去找更好的老师,只有开悟以后,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好的老师。然后,自己还要加倍的努力。”

    万老师说到:“禅,并不一定要静坐。所以《六祖坛经》说:此门坐禅,元不着心,亦不着净,亦不是不动。又说:有人教坐,看心观净,不动不起,从此置功,迷人不会,便执成颠。六祖是主张:定是慧体,慧是定用。即慧之时定在慧,即定之时慧在定。所以我们没有看到六祖惠能大师静坐的修行过程;六祖以后的第二代怀让禅师,看到第三代马祖道一禅师打坐的时候,还说了个比喻:坐禅得成佛,岂非磨砖能做镜?”

    我笑到:“你坐怕了,是想找借口偷懒吗?”

    他摇摇头,说到:“人家六祖是什么人,我这种人,怎么敢偷懒?这些年没效果,估计与自己原来总想偷懒,打坐放松有关。其实,从许多禅学记载中,我们看到许多禅宗的祖师们也要打坐的。在马祖的弟子百丈所立的《清规》中也有坐禅既久的记载,只不过不重视打坐,而是把日常生活里的任何一个时间、任何一个动作,都认为就是修行。”

    我们看到百丈禅师的生活原则,未见其记载一天要打坐多少时间,而倒曾说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的文字,那即表示他的主要修行就是上山出坡、下田耕作。

    其实六祖惠能大师也是如此。在还没去见五祖弘忍以前,他是个打柴的人,见了五祖之后,也没叫他去打坐,反而是让他到厨房去桩米。我们必须了解到,当他工作的时候,他的心经常是在一种非常稳定、平静、了无情绪波动的状态。这样子的人,才可能获得真正的开悟。

    我这一下午坐来,腿麻脚疼,但越来越有信心了。我承认到:“任何事要做成,偷懒是不行的,必须下苦功。”

    万老师说到:“仅有苦功也不够的,也必须要有观念的引导。惠能大师真正开悟是听到了《金刚经》,使他能够发现所谓执着与不执着,我和无我等相同与不同的地方。由此可见观念还是很重要。虽然禅宗讲不立文字,它的意思是说不可以执着语言文字,但是还是需要从语言文字中得到消息,得到正确的指导,名为藉教悟宗。”

    藉教悟宗,这也是通向智慧的门坎啊。除了打坐,方向与原则,是通过经典,通过教而来。

    如果六祖没有听到《金刚经》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的经句,他不会开悟;如果他仅仅抱住、执着《金刚经》的那句话,他也不会开悟。所以禅宗把经教的作用比喻为“以指标月”。如果没有手指,迷人便不知道月亮在那儿。如果迷人只顾看手指而不肯看手所指的月亮,手指便成无用。如果迷人已循指见月,手指也不再有用。

    如果前面几天我们的漫谈是增熵,如今完全回归到修行与教法这个专业的领域来,并将主要的时间集中到这个实践上,大概也算是减熵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