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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9.公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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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怎么会……是两张白纸?我的信呢?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当即冷笑:“你问我?我还想问你呢!我先前还奇怪你送两封空白信件回来做什么, 昨日二房送信回来,我们才知你竟然闯下了这等大祸。真不知该说你聪明好还是愚蠢好, 既然想谋害别人,那就把脑子放聪明些,你自作主张送信回来就罢了, 竟然还被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,你真是,白活这么大岁数了!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真是气得心口痛, 吴家繁衍了快一百年, 旁支甚众, 大家族里人多是非也多, 她们四房一直都是不上不下,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 可是昨日在长安里做官的二房送信回来, 询问四房为什么又在擅作主张。

    吴四夫人当时都被问懵了,再一细问, 才知道她们四房的庶女想要借家族的力操纵新科进士的授官选试, 如今长安文人里已经传遍了, 人人都知定勇侯夫人心狠手辣, 容不得原配留下来的嫡子, 绞尽心思地打压继子。

    而吴家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, 还是二房的郎君在外宴会时, 偶然听到众人在谈论此事, 这才连忙写信送回本家, 询问此事的前因后果。也是这时候,吴四夫人才明白了前段时间那两封奇怪的信件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吴君茹和嫡母关系不好,不愿意求助嫡母,所以绕过吴四夫人直接给她的父亲吴四郎写信,可是吴四夫人是什么人,大家族里的夫人最是耳目精明,她怎么会允许庶女饶过她和前院联络,所以吴四夫人毫不手软地截下吴君茹的信件,当即就拆开信封,想看看庶女到底在信里写了些什么,非要绕开她这个母亲。

    然而奇怪的是,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,吴四夫人简直莫名其妙,但是她每日要处理的事情极多,没一会就把这封奇怪的书信抛到脑后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吴君茹又送来一张空白的信件,这回吴四夫人感觉到不对了,她本打算找时间和吴四郎说一下这件事,可是后来琐事缠身,她居然把这回事给忘了。现在东窗事发,吴四夫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,原来不是吴君茹送了两封白纸回来,而是她的信件中途被人给调换了。吴四夫人后悔不已,若她再警醒一些,早早将此事告诉吴四郎,或许也不会酿成祸事。

    但是事到如今,吴四夫人怎么会主动承认错误,她自然一股脑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吴君茹身上。吴家的长辈几乎要被气炸,之前长安闹瘟疫那次,皇后因为吴君茹而被太子拿住了短处,被迫让出许多好处,到了如今,居然又是因为吴君茹,让吴家陷入这等境地。

    吴家女气量狭小,迫害继子,还窜通家族,暗中对吏部选试做手脚,这难道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吗?

    吴四夫人也慌了,之前虽说吴君茹背上了不慈的名声,但吴四夫人完全可以推脱为吴君茹是庶女,只和生母亲近,不听从她这个嫡母的管教,归根结底只是吴君茹自己妇德有亏罢了,和吴家和吴四夫人没有任何关系。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,如果操纵选官的罪名落实,那就是牵连整个吴家的大事。虽说所有家族都免不了如此,暗中和吏部通气,安排自家子弟或者排挤政敌,这几乎约定俗成。但是做归做,若是被人抖露到明面上,那就很难看了。

    吴家自然不肯背这个名声,所以吴家老夫人把吴四夫人骂了一顿之后,就让她立刻来解决此事。吴四夫人心里有鬼,当时连还嘴都不敢,马上让人套了车,她自己亲自来长安□□庶女。

    吴君茹也知道自己又被萧景铎暗算了,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,萧景铎竟然敢调换她的信件,还将她蒙在鼓里这么久,这简直是奇耻大辱。吴君茹恨得牙痒,对吴四夫人说道:“母亲,你听我解释。我本意并不是如此,我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冷笑着看向吴君茹,最后就连吴君茹自己都圆不下去了。她突然想到什么,尖声喊了出来:“不对,如果我的信被掉包了,那我收到的回信是谁写的?”

    吴君茹立刻扑到梳妆床边,急急忙忙地拉开首饰盒,连簪钗洒落了一地都来不及管。吴君茹粗暴地翻动了一会,最后颓然地垂下手,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,怎么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吴四郎给她的“回信”不见了。

    早在吴君茹翻动首饰的时候吴四夫人就跟过来,她站在吴君茹身后,紧紧盯着吴君茹的动作,现在看到吴君茹的表情,吴四夫人也明白了,她既气又恨,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,你还是堂堂侯夫人呢,竟然连自己的屋子都管不好,我真是……哎呦,气得我头疼!”

    吴君茹委顿在地上,陷入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中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,她有前世职场的经验,自认为驭下有术,管理区区后宅根本不在话下,她从没有将家里的丫鬟和小妾放在心上,即使她现在脚踏实地了很多,可是不可否认,她内心深处还是带着穿越女的优越感,她总觉得自己不会输给古代人。但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,送出去的信件被换可以说她困于内宅,对外部掌控不强,可是妥帖收好的“回信”也没了,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连引以为豪的内宅掌控力也输给了萧景铎?

    “我记得你那个继子才十七岁吧,你连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也斗不过。他还是个郎君呢,主要的势力都在外院,你作为他的嫡母,竟然连内院也掌握不住。”吴四夫人失望地摇头,“算了,懒得说你,你自己做下的孽,少不得要我来替你还。你的继子现在在府上吗?把他叫过来,一会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说得这么明白,吴君茹立马红着眼抬起头:“你让我和萧景铎示弱?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?”吴四夫人也怒了,“你技不如人,现在还想端着身段吗?你自己名声净毁不要紧,可别带累了整个吴家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刚巧在府上,听到福安院的传唤,他轻轻嗯了一声,然后就好整以暇地随着领路丫鬟往主院走。

    萧景铎还没走近就有侍女跑过来和他问安,伶俐的侍女撩开珠帘,娇声软语对萧景铎笑:“奴给大郎君请安,郎君万福!”

    萧景铎心里觉得好笑,等他走入正屋,一眼就看到脸色僵硬的吴君茹,以及笑容热切的吴家四夫人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大郎君吧,好孩子,真是一表人才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按照规矩给吴家四夫人行礼,还没等他拜下去,吴四夫人就下来扶住了萧景铎的胳膊:“按理你是我的外孙,都是自家人,何必这么见外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吴四夫人自己都恶心,吴家想让萧景铎腾出嫡长子之位,萧景铎也记恨吴家的逼迫,双方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,暗地里做过的哪些事情,可是现在,吴四夫人却不得不放下身段,和萧景铎说好话。

    萧景铎也顺势直起身,浅笑着说道:“那就谢过四夫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不觉,你都长这么大了。这些年我们远在清河,不能时常见到你,我和四郎都遗憾的不得了。不过好在你是个出息的,才十七就考中了进士,也不枉我和四郎念叨你一场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嘴上谦虚,姿态却依然冷淡。吴四夫人听到萧景铎依然称呼她为“四夫人”,而不肯改口叫外祖母,心里也明白了这是个硬茬,不拿出些切实的好处来,恐怕他不会松口。

    于是吴四夫人转了口风,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萧景铎说:“说来也是我和四郎对不住你,四郎忙于外务,我也整日操劳家务,竟然疏忽了对八娘的管教,让她养成了骄恣狭隘的性子。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,只能赶紧往正道上扳,等八娘嫁人后,我日夜担忧,时常写信来规劝她,她也和我保证不再小性子。可是我怎么想的到,她只是在信里蒙骗我,事实上依旧我行我素,还让你吃了许多苦头。”说着,吴四夫人侧头去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“都是我疏忽,这才让你受苦了……”

    八娘是吴君茹在吴家的排行,吴四夫人作为她的嫡母,这样唤她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“四夫人不必如此,我本以为侯夫人的行为都是吴家授意,现在看来,似乎另有隐情?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么!”吴四夫人连忙应和道,“女儿大了,我们远在清河,许多事情都照料不到,这才一直蒙在鼓里。若是我们早就知道你的情况,必然不会放任八娘继续错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中吴四夫人承认了吴君茹妇德有亏,不容于人,虽然摘清了她自己和吴家的责任,但是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家来说,出了事没有维护自家出嫁女,而是对着晚辈承认错处,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退步了。吴四夫人说完之后,满心以为自己这样屈尊纡贵地承认不是,以萧景铎低微的庶民出身,必然会感激涕零,受宠若惊。可是吴四夫人等了许久,都没等到萧景铎的表态。

    萧景铎眼里闪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平静地看着吴四夫人:“四夫人的心思着实让人感动,可是这几天我听同年说,似乎侯夫人给吴家写了一封信,信上好像还牵扯到朝廷选官……”

    如果吴四夫人以为她私下里和萧景铎说些好话就能了结此事,那就太天真了,没有切实的好处抛出来,萧景铎怎么会轻易罢休。

    听懂了萧景铎话语中隐隐的威胁,吴四夫人脑仁一抽一抽的疼。她原来还奇怪吴君茹多少也是世家里长大的小姐,怎么会在一个小子手上接连栽跟头,现在吴四夫人倒有些懂了。

    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谦逊内敛,可是私下里却不择手段,阴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,偏偏本人还油盐不进,不在乎名声,只盯着好处。这种人,确实有些难缠。

    被萧景铎威胁,吴四夫人颇为不快,当时就想回敬过去,真当她们吴家好欺负?

    可是话到喉口,吴四夫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。她明明知道萧景铎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,却苦于无法说出口。偷换继母的信件,还假冒吴家四郎回信,这说出去随便哪一项都是不孝不义的罪名。可是偏偏,送到吴家的那两封信是白纸,而吴君茹这里伪造的回信也被取走了,她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威胁萧景铎的证据。

    明明知道却说不出来实在是太憋屈了,吴四夫人到底是世家夫人,向来都是别人捧着她,她什么时候忍过别人。如今萧景铎仗着她们拿不出证据就得寸进尺,吴四夫人也恼了:“你十七就能考中进士,想来是极聪慧的,可是你要知道有一句话叫孤掌难鸣,还有一句话叫枪打出头鸟,你太过刚直,恐怕这样的性格在官场里会颇为不易。”

    孤掌难鸣,这是在暗示吴家在朝中的影响力,枪打出头鸟,更是直白地用未来仕途来威胁萧景铎。萧景铎每一个都听懂了,但是想用这些吓住他就太天真了,他从劫持吴君茹的信件时就知道,他此番已经结结实实得罪了吴家,更何况吴家和萧景铎本来就站在两个阵营,所以稍微得罪和完全得罪,并没有多大的区别。既然如此,那么何必维持和吴家表面的和谐,不如逼他们吐出些好处来实在。

    “未来的事情,就不劳烦吴四夫人操心了。说起来我偶然捡到两封书信,看笔迹是侯夫人的东西。萧景铎愚钝,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两封信,不如,四夫人给我出个主意?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定定地看着萧景铎,萧景铎也不闪不避地直视对方的眼睛。吴四夫人心里怒火滔天,从没有人敢这样威胁她,然而此刻看着萧景铎的眼睛,吴四夫人却从心底里感到棘手。

    萧景铎的眼神孤勇又决绝,显然并不害怕吴家将他偷换信件的事情爆出来,可是,吴家却怕。

    堂堂吴家,被人偷换了信件都没察觉,直到事情爆发才后知后觉,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,萧景铎不在乎名声,但吴家在乎。而且吴四夫人出于自己的私心,也不想让别人过多地追究扣押信件一事,毕竟,是她忘了这回事,这才耽误了时机。

    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。”吴四夫人缓缓笑了,“那你,想要如何?”

    “听说四夫人光临侯府,祖母和几位婶母早就在高寿堂等候,想和四夫人叙一叙旧。我不敢奢求其他,但是这些误会,还想劳烦四夫人,当面和祖母等人解释清楚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坚定又从容地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,吴四夫人唤他来福安堂,虽然按着吴君茹的头给他道歉,可是这件事出了福安堂,根本没人知道。萧景铎并不满足于此,他要的,是让吴四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吴君茹做下的错事。他见惯了世家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自家的女儿,而现在,他想反过来试试。

    吴君茹早就被吴四夫人交代了,所以一直没有开口,直到此时,她才不可置信地说道:“真是胆大妄为,你竟敢支使母亲?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没有说话,吴君茹有些慌了,若是吴四夫人当着老夫人和萧二夫人之类的人骂她,那她的颜面何存?日后还怎么管理这个侯府?而且世家最重名声,有什么丑事都掖着捂着,若是被嫡母公开叱责,这岂不是意味着,她这个外嫁女被家族放弃了?

    “母亲,他向来都是这般不孝,往常顶撞我就罢了,现在竟然还敢威胁您,母亲,你可不要被他蒙蔽啊!”吴君茹连忙说道。

    “吴四夫人?”萧景铎在旁边轻轻提醒了一句。

    不提吴君茹在旁边心急如焚,吴四夫人心里的算盘却打的很精明,反正吴君茹又不是她的女儿,用一个庶女洗清吴家的名声,何乐而不为?而且这样做,还能表明她大义灭亲、帮理不帮亲,这种名声传出去多么好听。几个转念间,吴四夫人就想好了,她又看了萧景铎一眼,站起身说道:“也好,我许久不曾见过亲家,颇有些想念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也笑了,随手招来一个侍女说道:“带四夫人去高寿堂,我随后就到。”

    等吴四夫人离开后,吴君茹终于不再按捺怒火,指着萧景铎骂道:“你简直卑鄙,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,偷看我的信件!”

    “信是你自己写的,你自己敢做,为什么不敢让我替你宣扬出去?敢做就要敢当,你既然想通过家族暗中谋害我的仕途,那就要准备好承担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以为你考中了进士,就可以为所欲为了?你彻底地得罪我就是彻底得罪吴家,你就不怕以后被吴家报复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这件事,他们就不会打压我吗?”萧景铎对着吴君茹笑了,“而且,你马上就不是吴家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吴君茹被萧景铎话外的意思吓得浑身发毛,她狠狠瞪着萧景铎,发现萧景铎不痛不痒,完全不想和她维持脸面。最后,吴君茹败下阵来,心有不甘地说道:“你假传朝廷命官的书信,这个把柄我绝不会放过!”

    “呵。”萧景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,“那你先把那封信找到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说起这个吴君茹就气得牙痒痒,“你居然在我这里安插了钉子!从什么时候开始的!”

    “彼此彼此,你当年不也往我身边安插过芙蓉么,我只是回敬一二罢了。不光如此,从前你做过的事情,我都会一桩一件地回报给你。你或许觉得仗着吴家的招牌,没人能把你怎么样,可你怎么没想过,你没了吴家寸步难行,可是吴家没了你,却完全无关紧要。”说完之后,萧景铎再也懒得理会吴君茹,扭头朝外走去,“我还要去高寿堂,不奉陪了。”

    吴四夫人要在高寿堂表明立场,萧景铎当然得去盯着,他留在这里,只是想和吴君茹把话说清楚罢了。

    萧景铎要让吴君茹成为吴家的一枚弃子,他倒要看看,没了吴家做保障,吴君茹还能不能在侯府里如鱼得水。

    赵秀兰当年受过的委屈,虽然迟了七年,但他终究还是替她讨回来了。母亲,希望你来生坚定勇敢,一生和遂,再不受其他人的欺辱。

    吴家四夫人从定侯侯府走后,过了许久,都不见吴君茹从屋里出来,而萧家其他人也全当不知道。

    萧英从军营了回来后,听下人说起今日的事情:“侯爷,今日吴家四夫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岳母来了,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等下人将吴四夫人在高寿堂说的话转述之后,就连萧英也陷入了沉默。

    萧英当初娶吴君茹并不是出于喜爱,他只是需要一个出身高的妻子来装点门面罢了,可是现在看来,这个世家妻子并没有给他搏得美名,反而净惹麻烦。

    “侯爷,夫人好像不太开心,你要去看夫人吗?”

    萧英没有说话,最后,长吁了口气说道:“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吴君茹,只能缓一缓,再说吧。

    吴四夫人走后,萧家每个人都过得各怀心思。不知不觉,五月已经过半。

    一天清晨,定勇侯府的大门被砰砰砰拍响:“大喜事,萧进士的授官旨意出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