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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.科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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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日萧景铎和萧英不欢而散后,萧英为了给萧景铎教训,果然撤了萧景铎的文武课程,打算用这样的方式逼萧景铎低头。

    萧景铎自然不会让萧英得逞,但是开蒙确实耽误不得,萧景铎非常清楚读书和不读书的差距,他得自己想办法,让自己在萧英的封锁下找到出路。

    他思考了片刻,最后将目光盯上了萧景虎。

    萧景铎走进高寿堂的时候,萧景虎正在院子里耍木剑,口中呼呼喝喝的,周围的许多侍女紧张地盯着他,生怕他出了任何差错。

    萧景铎略停了停,就直接朝萧景虎走去:“祖母还在里面呢,你在院子里大喊大叫,成什么样子?”

    “你管我,祖母让我在这里玩的!”萧景虎从萧二婶那里听来了些风言风语,知道现在萧景铎的地位还不如自己,于是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,并不怕这位长兄了。

    侍女露出尴尬的神色,果然,萧景铎板起脸来,斥道:“你再这样胡闹,我就让祖母把你送到学堂里去,给你派一个最严厉的夫子,专程管教你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萧景虎气结,他最讨厌上学,村里的时候他就绕着学堂走,现在萧景铎居然说让夫子单独来教导他,这可把小霸王萧景虎气坏了。他气哼哼地跑过来推了萧景铎一下,然后就跑远了。

    “大郎君……”侍女连忙围上来,萧景铎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无碍:“我没事,你们先去看二弟吧。”

    萧景虎虽然人小,但力气却很大,若是一个侍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这样一推,少不得要被推出紫青来,但是萧景铎看着却老神在在,毫发无伤。侍女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于是给萧景铎行了一礼,就要去追萧景虎,临走时又被萧景铎喊住:“二弟闹腾,手里还拿着木剑,若他不小心伤到了自己,你们少不得要被祖母埋怨。要我看,你们不妨把他带到一个宽阔的地方,让他自己使了劲闹。”

    说着,萧景铎手指了一处空地,给侍女出主意:“我看那处就不错。”

    侍女抬头望了一眼,那里四面环树,中间腾出一片空地,确实是看孩子极好的去处。侍女感激地对萧景铎行了一礼:“谢郎君指点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目送侍女出去后,他才轻轻笑了笑,转身朝屋里走去。

    老夫人正在屋里算账本,她习惯了当家作主、发号施令,就算来了儿子的侯府也要管家,吴氏端着碍于自己的贤良形象,不好直接争,萧二婶和萧三婶更不会有异议,开玩笑,只有当家的是老夫人,她们才好从婆婆这里扣钱,然后去养自己的小家。

    看到萧景铎进来,被账本绕的头晕脑胀的萧老夫人冲他招手:“铎儿,你今儿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要知道,萧景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清泽院,很少来老夫人这里走动。猛然看到萧景铎,萧老夫人还觉得不习惯。

    “孙儿来给祖母问安。”萧景铎随意带过这个话题,然后状若无意地说道,“我老远就听到了二弟的声音,二弟真是活泼健壮,就像小老虎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对!”一提到自己的宝贝孙子,老夫人的脸马上笑开了,她下意识地探出视线,在院子里寻找萧景虎的踪影,这一看吓了一跳,“虎儿呢?刚刚还在外面啊!”

    萧景铎抬起手,指向后窗:“祖母你看,在哪儿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让他在院子里玩吗,怎么跑了这么远!”老夫人不悦地嚷嚷,“这些侍女怎么回事,把虎儿带到花园里干什么?我看顾不到,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!”

    “可能是为了不要吵到您吧。”萧景铎淡淡提了一句,然后他微微拧起眉,露出迟疑的神色,“祖母,有一句话孙儿不知该不该讲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话直说,和祖母还客气什么。”老夫人说道。

    “刚刚我进门是正要好碰到二弟,我见他木剑好几次都要戳到自己身上,就劝了他两句,可是二弟非但不听,还推了我一把。但是周围的侍女们一劝,二弟就听了,你看,祖母。”萧景铎指向后窗,透过大开的窗户,刚好能看到一块被树木围起来的空地,“二弟现在已经丢了剑,和侍女玩起捉迷藏了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眼睛里看着萧景虎和侍女追逐打闹,不自觉拧起眉毛。女性长辈对自己的血脉有一种奇特的独占欲,对儿子是这样,对孙子也是这样,希望儿孙亲近自己依赖自己,却又不想看到他们亲近其他女子。

    老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,她看到的这一切俱是出自萧景铎之手,而且经萧景铎细微地颠倒因果之后,呈现在老夫人面前的就是全然不同的结果。

    萧景铎还在继续说:“二弟活泼机灵,但在内宅消磨久了,恐怕也不妥。尤其二房俱是女眷,玉芳玉丽两个人都指望着他,出门在外他身边也全是婢女,这些女眷对他有求必应,孙儿担心,长此以往,会把二弟养的耳根子软,白白消磨了男儿气概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对,不能让这些人再祸害我的虎儿了。”老夫人深以为然地点头,绞尽脑汁地寻找对策,“那要怎么办?从府外给他找几个男玩伴回来?”

    “祖母,你怎么就忘了。”萧景铎见老夫人还是没说到点上,于是从偏侧击,“学堂里有的是同龄人,让二弟去学堂不就成了?而且学堂里有夫子管教,二弟跟着夫子读书断字,会比困在家宅上进的多。”

    “对对对,我怎么就没想到。”老夫人喃喃,即使身份翻天覆地,但老夫人的思路还一时转不过来,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家是村中贫户,哪有闲钱让孩子读书。经萧景铎这一提醒,老夫人才意识到他们家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,供孙儿读书而已,这有何难。

    然而老夫人刚下定主意,萧景铎的下一句话就让老夫人打起了退堂鼓。“虽然学堂里的孩子爱打架,但是二弟身体壮力气大,就是和人打起来也吃不了亏,只要注意着别被一伙人盯上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老夫人听得心惊胆战,“他们还打架?”

    “小孩子嘛,难免的。祖母你也知道,就是我们村里,七八岁的男郎都要动不动打一场,这还是有大人看着呢,学堂夫子照看不过来,又有那么多男郎聚在一起,时常打架斗殴再正常不过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老夫人断然拒绝,“我们虎儿娇贵,碰一下都不行,哪能放到那里去被平民的孩子欺负,不妥不妥。”

    不久之前萧家还是平头百姓呢,这么快就开始嫌弃平民的孩子了。萧景铎心中讽刺,但脸上却似乎被老夫人说动了:“祖母说得在理,让二弟去外面读学堂确实不妥。我听说长安的高官贵族家都是将有学识的夫子请到家里来,单独给家族子孙上课,祖母,不如我们也给二弟请个夫子回来?”

    “这得花多少钱啊!”老夫人一想到这份支出,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,可是方才萧景铎又说贵族家里都是如此,这倒让老夫人犯了难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萧景铎却露出疑惑的神色:“很花钱吗?我还以为读书很轻便的。我听说和我们隔了两条街的通善坊内住着一位落魄书生,几年前朝廷发布了科考公文后,他兴冲冲地上京赶考,但是还没考上,战乱就起了,前朝自己都朝不保夕,自然无力安置这些科考学生,于是他就此滞留在长安,听说现在过的颇为落拓,食不果腹。读书人谋生这样艰难,我还以为请夫子非常便宜呢。”

    前朝开国皇帝异想天开,设立了科举,即使是寒士平民,只要书读得好,能通过朝廷的科举考试,就能入朝为官。这项制度一问世就引起了诸多关注,世家抵制,朝官辱骂,后来开国皇帝病逝,继位的皇帝陈望好高骛远,连年劳役,弄得民怨载道,科举制度也慢慢荒废下来。等后来四处战火,国都要保不住了,谁还有心思弄选官考试,所以科举就这样消身匿迹,原来那些赶考的考生,也被耽误下来。

    比如这位书生储书辛,就是千千万万被耽误的考生之一。

    老夫人听着,心里微微一动,她问:“铎儿,你说的这个读书人是谁?他们家到底是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“他名唤储书辛,听说当年差点就考中科举了,想来学识不差,但是现在他们家状况实在不好,妻病子幼,储书生只能抄书换些家补,但是乱世年代,还有谁有心思买书?所以储书生赚不了几个钱,到现在都只能赁屋居住。”说完,萧景铎还在感叹,“可惜了,他学识好,品德也好,日子却这样落魄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,惊喜地拍了下膝盖,兴冲冲地和萧景铎说道:“铎儿,你说请他来我们家教虎儿怎么样?既能给这个书生补贴些家用,我们虎儿也能好好读书,不必去学堂受气,一举两得,你说怎么样?”

    萧景铎笑了,仿佛也才想到这个主意一样:“祖母所言甚是,孙儿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法子好。”老夫人喃喃自语,越想越兴奋,她干脆抬高声音,吩咐外面的婢女,“快,把虎儿给我叫回来!”

    等萧景虎回来后,一听老夫人让他去读书,还真的给他请了个严厉的夫子回来,萧景虎恨恨瞪了萧景铎一眼,立刻开始撒泼大哭:“我不去我不去,我才不要去学堂!我要和侍女姐姐玩,我不去读书!”

    “你个没出息的!”一听到萧景虎嚷嚷着要和侍女玩,老夫人更加确定就是这些侍女搞怪,而送萧景虎去读书的念头也越发坚定。老夫人哪里知道,萧景虎对读书这样抗拒,全是因为方才被萧景铎威胁了一通,而此时老夫人还气得直戳萧景虎的脑门:“这件事就这样定了,我一会就派人去请储家书生过来,你收收心,不许每日跟着侍女玩闹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!”萧景虎也发了狠,在地上滚来滚去,扯着嗓子哭喊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老夫人被气得倒仰,萧景铎连忙凑过去扶着。老夫人看见萧景铎,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:“这个不听话的讨债鬼,真是气死我了!要是你有你大兄一半的懂事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幸亏老夫人不知道,今日之事全是她口中懂事的长孙搞出来的。明明是萧景铎指点侍女带着萧景虎出去,他却说萧景虎被带走全是因为侍女,明明他提前吓唬萧景虎才让萧景虎如此抗拒,而现在他却能从容地充当劝架人。

    萧景虎现在听到萧景铎的名字就烦,刚刚萧景铎还在外面威胁他要给他请夫子,现在好了,祖母居然真的听了。一想到村里那位严厉夫子的手段,萧景虎就浑身打颤,他气恼地瞪了萧景铎一眼,一骨碌爬起来跑了。

    “虎儿!”老夫人喊了好几声,萧景虎头也不回。老夫人气得心肝疼,扶着萧景铎的手都在颤,她回头看了萧景铎一眼,突然有了主意:“铎儿啊,你是长兄,要多看顾弟弟。要不,你跟着虎儿一起去学堂?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,你在旁边看着他,不要让他磕着碰着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萧景铎点点头,露出一副孝子模样:“好。为祖母分忧,孙儿责无旁贷。”

    然而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,他却轻轻笑了笑。

    目标达成。

    萧景铎曾多次想过,为什么萧英胆敢这样放肆。从表面上来看,这是因为赵秀兰是独女,赵郎中已逝,家中也没有兄弟,所以她才会被萧英任意摆弄,被褫夺了正妻之位都不敢声张。但是追根到底,这一切的根源,不过出于萧英是官,而赵家是民罢了。

    贫不与富斗,富不与官斗,这个道理从古到今都适用。

    想要在萧英手下有抵抗之力,甚至站在和他同等的高度上对抗,唯有也成为官员。

    如今做官除了靠门第,还靠祖宗的荫蔽。祖父叔伯在朝中做官,才能将子侄弄到朝廷里。可是萧家不是世家,萧景铎也不想靠萧英,他就只能走另一条更加艰辛的道路。

    前朝的科举虽然没办几年,但对万千平民来说却是石破天惊的第一着。千年以来,历来官都是官,民祖祖辈辈都是民,断没有交换身份的可能。而前朝皇帝这个异想天开的法子,却给千千万万寒门子弟开出一条通天路来,即使希望渺茫,万里无一,但总算是有了一线改变命运的机会。

    现在皇座上早已换了人,一个新的王朝重新命名了这片土地。虽然科举制度还没有被提起,但萧景铎有一种近乎笃定的直觉,如今美貌善战的新皇族,一定不会荒废了科举这条路。

    世家的势力真的太大了,数百年来一直牢牢占据着高处,肆无忌惮攫取权力和财富的同时,还不允许其他人往上爬。世家一手推行了按门第分配官职的选拔制度,这无疑对寒门大大不利,平民几乎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,除了乱世投机,几乎再无做官的可能。这对江山社稷是极大的危险,对君主同样危险。

    所以萧景铎才敢笃定,科举一定会再办起来。而他需要做的,就是提前准备好,读书习字,等开科的时候顺势报名,然后入朝为官。他耍了手段让老夫人请储书辛来府教书,就是看中了储书辛赶考学子这个身份。为此,萧景铎还故意激了萧景虎一把,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地前去旁听。

    有时候萧景铎自己都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怕,母亲几度垂危,萧英固然是主谋,可是老夫人亦是帮凶,他却能和老夫人同坐一堂,维持着若离若即的关系。他明知老夫人对他有愧疚之心,所以他故意不冷不热地吊着她,让老夫人觉得再加把劲就能融化萧景铎心里的隔阂,然后连续不断地顺着他。

    然而奇怪的是,他愿意和助纣为虐的老夫人维持假象,却一点都不愿意向萧英妥协。其实他远不必这样麻烦,只要他提出来,自然有人替他安排好夫子,甚至安排好日后的官职,前提是他低头和萧英服软。

    可是萧景铎不愿意。

    所以他只能费尽心机,用各种旁门左道实现自己的目标。

    旁门左道就旁门左道吧,萧景铎对此十分坦然,他承认自己心术不正,但只要能抓住科举的可能,抓住做官的那一线希望,他就愿意放手一搏。

    考取官途之路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