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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.弦上之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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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燕惟如负手站在桥上,看着负气离去的陆渊笑了笑, 人有的时候真是古怪, 他变着方儿的拉拢他, 可偏偏一遇上软肋就什么都变了。陆渊这人是精明,在禁中游走了九年, 坐上掌印的宝座,又独揽东厂大权, 连皇帝也要忌惮三分, 可终究还是不够狠,一遇上感情的事儿似乎就没有章法了, 不得不说这是最大的痛处。

    “汀江水师检阅的事儿,京中怎么说?”

    身后的人躬身道:“听说陛下有意让锦衣卫那帮人过来, 瞧着这状况,陛下那头也怀疑陆渊。爷, 照我说咱不如拉拢拉拢高指挥使,如今锦衣卫风头可比东厂大多了, 同样是缉查的,未必就不如东厂。”

    王爷几次三番拉拢陆渊未成,反倒碰了一鼻子的灰, 再牵扯下去就要恼人了,又何必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。荣平往他跟前儿凑近, 压着声儿道:“上一回在姑苏, 那姓高的胞生弟弟死在胥江里头, 泡了整整七天都没人敢下去打捞, 尸身泡的有怀抱树粗,可真够瘆人的!这两头都不是善茬,爷要是想好了得早做决定。”

    燕惟如细细考量荣平的话,其实也不无道理,只是像陆渊这样的人,不是朋友就只能是敌人,他手里握着批红,朝中多数的奏折都要经他的手,那些两面倒的大臣自然知道拎哪头。到时倘若他参了他一本,随便什么谋反的罪名扣到头上,怕是皇帝也乐得顺水推舟收了他的兵权。

    他冷哼,“锦衣卫那帮人,粗糠也要熬出油,胞生弟弟尚且如此,又何况旁人。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威风,是生是死,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。单不说我,怕是陆渊也不会放过他,本王要是公然去拉拢他,这梁子可就结大了。远水救不了近火,这头还烧着呢,哪里顾得了旁的。去查查那位辛连是什么来头,姓陆的软硬不吃,就休怪本王耍手段!”

    荣平应了是就忙往西街去了,抬头望天,灰蒙的天越发阴沉的厉害,眼看着要落雨点,街道上的人愈发的少了,看来这普照寺今儿是上不去了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建安城里下了大雨,这是入秋的第一场雨,往后是下一场凉一场,从郢都出来算算日子也将近有两个月,等回去估摸着就要穿冬袍了。

    一趟江南烟雨,形容匆匆,只觉心里患得患失,从前在禁中,他从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,可如今心中有了惦念,似乎每一步都走的胆战心惊,雨丝飘在脸上,回西园时夜幕已然降临。

    转头望向东厢房,屋里依旧灯亮如故,走至游廊看见蔚永长行色匆匆,他瞥了一眼里屋,挪到屋檐下,低声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蔚永长进来打了个尖儿,起身回复,“督主,郢都那头让您早些启程,禁中情况有变。”

    他皱眉,“暂时走不得。”说着抬步就要回头,蔚千户急的三两步赶上来,呼道:“督主……有些话属下自知说不得,温柔乡即是英雄冢,已经九年了,眼看着就要收成,难不成这一刻要功亏一篑?”

    这一趟江南,旁人看不出来,他陪在督主身边这些年,难道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么?有些东西和人一辈子也碰不得,他这一切得来的不容易,望着眼前这权宦,从来高高在上,可如今为了卫辞公主费劲心思。

    陆渊生生顿住了脚,微微瞥过眼梢,狠厉道:“你奉的是谁的命!何时咱家的事要轮到你来说教,回去告诉郑则盈,咱家行事自有分寸,不用她指手画脚!”

    “把燕王府周围的番子召集起来,今夜子时行动!”

    蔚永长大惊,“如此仓促,如何行事?望督主三思!”

    “只管去办,咱家要燕惟如活不过明早,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,东厂里怕也是有他的眼线,再不行事就来不及了,此趟下江南是最好的机会,借着司马翊的手正好解决了劲敌,将来的路也宽敞,罪名随便按一个,他府上不是有个戎狄人么?通敌卖国,呵!够他死无翻身之地了。”

    他不知道燕惟如到底知道多少,这身世之谜是个要命害处,走漏一点风声就别想活命,“此事秘密进行,不可声张,既在建安,那泄露的眼线也必定在队伍中,西园后头倒座房里辟出屋子做打间,但凡有嫌疑的都给我扔进去,咱家倒要看看,到底是谁活腻味了,剥皮断锥轮着上,找不出来不许停!”

    蔚永长闻言一震,自从东厂稳定下来,十大酷刑鲜少实施,他这般怒意,看来是要下狠心收拾燕王了。他的命令,向来无人敢反抗,是成是败,只在今晚了。

    雨下的愈发大,顺着屋檐直直倾泻出去老远,耳边只有满世界的嘈杂声,他站在门外良久,曳撒下摆被雨水打湿,襕膝往下的补子原本是朱红色,一沾雨水全都成了墨色。

    叹了口气终究推门而入,屋内只点了两盏灯,隐隐约约瞧见绣床上歪斜着的人影,这个点儿就睡下了?想起白日里的话,还未来得及同她解释,想必是心里带气,以为他真要把她嫁进燕王府。他一笑,白日说的那些话不过是缓兵之计,要是真叫燕惟如捏住把柄,那样对她没有一点好处。

    他牵起嘴角,笑着摸上床榻,看见她蒙头在被褥里,掏出怀里的小包袱,朝她扬了扬,带着讨好的意味,“今儿怎么这么早儿就歇下了,瞧我给你带了什么,你不是吵着说建安的菜样吃不惯么?今儿特地给你开的小灶,快起来。”

    叫了半晌也没听见应声,他忽觉不对劲,一把扯开她头上的被褥,只看见病娇蜷缩在榻上,病娇颤颤巍巍忙爬起来跪在榻上,筛抖着腿求饶。

    他一把拽过她,提手仍在塌下,怒喝道:“主子呢!”

    病娇胳膊肘摔在脚踏上,吃痛跪地哭道:“奴婢也不知道,非要闹着出去,我拦也拦不住,说一会回来,这都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来,奴婢怕您怪罪,就没敢……”

    陆渊不耐烦听她聒噪,一面狰狞厉声道:“主子出去你不跟着,出了事定要你陪葬!”说着提曳撒往外走,一脚踹开黄花梨木门,一叠声叫人。

    院里一下炸开了锅,毕竟卫辞是随行的公主,虽对外没宣称,不过院子里都是些亲信档头,弄丢了一个公主岂是一件小事,众人面面相觑,他们脑袋可都全系在了她一人身上,怎么突然就不见了。

    “建安城里全都封锁起来,悄悄一寸一寸找,不准泄露半点风头,要是谁的嘴不严,咱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!”众人得了命令全都做鸟兽散,督主重视这卫辞公主,随行之人心里皆有数,谁都不敢懈怠。

    陆渊望着外头漂泊大雨,心头愈发不安起来,下了这么大的雨,她能去哪儿?这天寒地冻的,她身上未带分文,在外会不会挨饿,离了他的庇护,外头有人欺负她又该如何?

    思来想去,他披上缠枝纹披风迈进雨里,身后余档头骇得连忙趋步跟上,急冲冲跟在后头替他打伞,这天儿变得没一点征兆,油纸伞不顶用,反倒碍了视线,陆渊皱眉冷骂,“都出去找,还愣着做什么!”

    一向谨慎细微的人也有失了分寸的时候,他心里乱做一团,什么想头也没有,平日里莲蓬一样的心思,一到卫辞这儿全都失了灵。他知道白日里那番话叫她多了心,可卫辞不是这样的人,有什么狠话气话全都藏不住,哪里会悄没声儿的躲起来,除非……

    他骇得浑身战栗起来,牵起门口的一匹马就往燕王府赶去,燕惟如果真是吃了豹子胆,敢动他的人!他怕是不知道他的手段,什么狗屁藩王王爷,他处处忍让,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卫辞,今儿就要他项上人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