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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乐乐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, 她和其他的村里的小孩还不同, 其他孩子要不在地里历练过, 要不就是去上学了。只有余乐乐, 这两点她都没做好, 一直浑水摸鱼。
所以她见李秀不管她，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，手抖的幅度愈来愈大：“妈, 你、你不能这样, 你得帮帮我，我、奶奶会打死我的！”
余老太虽然年纪大了, 但打起人来可一点不含糊, 余彤十二三岁时，还是原主在这边，余乐乐好几次去厨房偷吃东西，然后都推到余彤身上，余老太打余彤打得可狠了。
笤帚都能打断。
那会余乐乐经常见余彤一瘸一拐地走路, 她还嘲笑过她笨，现在真轮到自己, 她腿都开始打哆嗦。
就她这小身板，怎么经得住余老太的打啊？！
“现在知道怕了？你花钱的时候咋没想过怕？小兔崽子，咱家一天生活费才多少！”李秀越说越气，这回她是真动怒, 肚子一抽一抽地疼。她连忙扶着粗糙的墙壁坐下, 痛苦地捂着肚子。
余乐乐一直想着自己, 没注意到李秀的异常，“妈，我真知道错了，以后再也不敢了，你就帮我这一回吧！我不想挨打啊！”
余乐乐到底是李秀的亲闺女，李秀原本就对余老太有意见，看不惯她总是把钱攥在手里，所以这一次她还是要帮余乐乐的。只是实在没什么好办法，李秀咬咬牙，道：“干脆我继续装病吧，兴许余老太就不提钱的事了。”
“可是奶奶总会想起来的，”余乐乐抹着眼泪小声抽泣，“她那么钻钱眼里的人……妈，这样肯定躲不过去。”
李秀看见余乐乐的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出来，她一手捂着肚子，另一手揪着余乐乐的耳朵：“你说说你，这不行那不行的，你到底想咋办？这是谁惹出来的？”
余乐乐一边往后躲，一边瘪着嘴不敢说话了。
李秀沉了沉心，深思。
这九块钱肯定是要补上的——不，先前李秀花的就有点过分，她要补的恐怕不是九块钱，而是更多。余乐乐虽然窝囊，但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，这事光靠拖时间是不行的。
“要不……”李秀沉声道，“去找余彤？不对，是去找林香莲！”
余乐乐吓了一跳，“妈，你说啥呢，这种事咋能去找她们？她们肯定不会帮我们的啊。”
“谁要她们帮忙？我的意思是，逼着她们给咱几块钱！比如说……哎，对了，就拿林香莲的工作说事，说林香莲莫名其妙有了工作。抛下一家老小到城里享福，家里的老太太都病了她也不管不顾，让她出钱给老太太治病！”
余乐乐眼睛转了转，觉得这事可行：“不过妈你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，现在胎还不稳，能去吗？”
李秀一把打上余乐乐的背，“我是让你去！”
***
李秀又靠“肚子疼”拖了几天时间，三天后，余乐乐一边往余彤家走，一边在心里吐槽李秀。
明明知道她好面子，还让她去干这种事，要是余彤真欠她们钱还行，问题是余彤压根不欠她们的啊？编这种谎话去要钱……这让她咋说得出口？
不过说不出口也得说，余乐乐可不想真被余老太揍，余老太揍起人来，余长治的体格都受不了。
余乐乐一鼓作气，走到县城中学门口等余彤。
余彤住在哪里她是不知道的，所以只能到县城中学门口等。
没过多久，余彤放学出来，她身边跟着两个女孩子，三人有说有笑往外走。不少人路过余彤时都和她打了招呼，余乐乐看到余彤的好人缘嫉妒不已。
她在学校上学时，都没几个人跟她打招呼呢。
不过余乐乐不敢现在就去找余彤，便一直跟着，打算跟到余彤家再说。
毕竟余彤家里还有一个林香莲，比起余彤来，还是这个林香莲好打发一点。说不定她为了留住名声，就拿钱打发她了呢？
虽然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成，但余乐乐为了避免挨打，还是要试一试。
李秀有句话说得对，要想不被欺负，就得有把死的说成活的的本事，余乐乐还缺乏锻炼，这是个好机会。
另一边，余彤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。
倒不是她警惕性不高，而是余彤想不到这个年代会有谁跟踪她。
她正忙着和朱晓苏说贴心话。
这两天朱晓苏一直在为将来槽心，她成绩不上不下，觉得自己这样混下去不行，但拿不准主意去干什么。朱晓苏哀嚎：“感觉上学也没啥用啊，我都不知道初中毕业能不能继续上学，浪费这时间干嘛？”
朱晓苏对余彤一直都很好，余彤知恩图报，等另一个同学离开后，她认真对朱晓苏道：“上学还是有好处的，毕业了国家会包分配，如果是大学毕业那就更了不得了，所以如果你家里有条件的话，能继续学习，还是继续学习的好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朱晓苏十分沮丧，“我咋觉得学习没什么出路呢？你看看现在的状况……”
她哼唧几声，不敢多说了。
“这种状况迟早会改变的，你家里条件不是还不错吗？这两年好好学吧，以后会有机会的。”
不知为何，余彤虽然比朱晓苏大不了两岁，但朱晓苏就是觉得余彤像个十分有远见的大姐姐，她说读书有用，那就一定有用。朱晓苏狠狠心，下定决心道：“好！我学习！好好学！彤彤，你得帮我……”
见朱晓苏的困惑似乎已经解决，余彤笑得真心：“没问题，你帮了我这么多次，我帮你有什么？”
“那怎么说定了，以后我就跟着你一起学习啦。”
两个十来岁的女孩，像四五岁的小朋友似的，还没忘拉钩约定。
朱晓苏还得回宿舍，不能和余彤同路，所以接下来的路，她得自己走。
想到林香莲答应自己今天做手擀面条和肉卤吃，余彤连脚步都轻快不少，果然人不能少了吃啊。
余彤警惕心小，让余乐乐有可趁之机，她一路跟着余彤到后者家里，看着余彤欢欢喜喜进了房门，然后屋里便传出来肉酱的香味。林香莲手艺很好，肉卤香气扑鼻，余乐乐光是闻着，肚子都开始咕咕叫。
她舔了舔唇，找事的决心更加坚定。
凭啥她要挨揍，余彤却在这里过好日子？！
想到此，余乐乐一步上前，开始疯狂敲门。
大约是敲门的动作太夸张，周围邻居都被敲了出来，没过多久，林香莲也出来开门。她好奇地看着门口，高声道：“哪位呀？”
都这个时间了，应该不会有人来找她们才对。
余乐乐谨记李秀的教诲，她深吸口气，气势汹汹道：“小婶，你也太过分了吧？！奶奶都快起不来了，你还在这吃香的喝辣的？！”
林香莲母女搬到这条街后，两人的生活水平一直不错，虽然余彤有意遮掩，但也架不住王琳琳这种趴在栅栏缝里盯着的。大家知道林香莲在厂子里工作，那里的工作活轻松，赚的却不少，加上林香莲还会做衣服，邻居们也没觉得她俩有问题。
现在听余乐乐这话，倒像是有隐情了？
此刻正是吃晚饭的点儿，好多人都抱着筷子，坐在门槛上，一边吃饭一边听戏。
林香莲乍一听，还以为余老太是真病了，余老太毕竟是余长永的母亲，如果她病了，林香莲怎么说也该去看望下，她立刻道：“妈病了？我没听说过呀，她在哪，去医院了吗？走，我这就和你去看看。”
余乐乐没料到林香莲这么好说话，她懵了一瞬，接着心中开始得意。
只要林香莲好说话就行，她好说话，要钱就更容易。
余乐乐板着脸，粗声粗气道：“你还知道奶奶是你妈？当初你趁着我妈怀孕没法做太累的活一走了之，抛下这么一大帮人，现在还认奶奶？呵呵，我算是看错你了，还真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！”
林香莲皱着眉，“乐乐，话不能这么说，我当初为什么走，你也知道。你……”
“你还不是嫌贫爱富，觉得老余家穷？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，你一肚子坏水！你抓紧时间别废话，既然你和余彤都能吃上肉了，奶奶的住院费你也得出一份力，拿钱来！”
余乐乐心里还是怕的，所以她直奔主题。
余乐乐编瞎话没觉得有什么，其余人却是颇为惊讶。
毕竟林香莲给他们的印象还是很好，人实诚还勤劳，脾气好好说话，从不斤斤计较，没想到她还嫌贫爱富？啧，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，人心隔肚皮呀！
林香莲虽然知道余乐乐的话不中听，但余老太要真的病了，病得都没钱医治了，于情于理，她都该出分力。
想到此，林香莲认真道：“妈生病了，我当然要出力。但是有些话得说在前头，我丈夫离开后，我在老余家侍奉了十多年，不说功劳也有苦劳。我离开老余家也不是为了钱，我到现在都没有改嫁，有什么好嫌贫爱富的？乐乐，如果不是你和你妈做的太过分，我怎么会走？”
虽然她出钱是应该的，但话可不能让余乐乐说得这么含糊，一是一二是二，什么都得说明白了。
这是余彤教给他的。
提到在老余家的事，余乐乐不自在地移开目光，她段位还没达到李秀那个地步，底气多多少少缺一点。
“少来这一套，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拿钱？！”
林香莲声音平淡：“说吧，住院费一共多少钱，我这也没有太多，只能给你点我有的。你拿着钱赶紧回医院，别让老太太受苦。”
听到林香莲愿意出钱，余乐乐这才收起锐利锋芒，她松了口气，道：“20块吧。”
话一出，连在一旁看热闹的邻居都惊到了。
他们听到林香莲愿意出钱，心里头就觉得林香莲这人还是实诚的，毕竟他们都知道林香莲的丈夫已经没了，她能守着婆婆过十几年，现在离开了还愿意出一份力，那就说明她这个人是不错的。
但是……老余家也不能一张口就是20块吧？
林香莲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啊！
眼看着林香莲没有拒绝的意思，大家心里都有点急，生怕林香莲真把钱给余乐乐。正急得上火，清澈透亮的女声忽然响起来：“余乐乐，你来说说，奶奶得的是什么病啊。”
说话的人是刚从屋里出来的余彤，她刚才在自己房间去了超市，这会儿才听到动静。
开玩笑，余乐乐前两天还去供销社大笔挥霍呢，周雨田都告诉她了，今天余老太就缺钱看病了？怕不是余老太缺钱，而是余乐乐在供销社花钱花超了吧？
余乐乐不过在供销社花了9块钱而已，她也真是狮子大开口，一要就要20。
见余彤出来，余乐乐的心脏猛跳了两下。
不知为何，她心里有点害怕余彤，所以刚刚一直想和林香莲把此事敲定。现在余彤出来，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。
“还不是你们害的！”余乐乐故意凶巴巴道，“你们走了以后，奶奶的多干多少活？她年纪都那么大了，身体怎么受得住？余彤，亏奶奶对你这么好！”
平时最爱管闲事的马婶忍不住站出来，“彤彤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？你们真把奶奶家人扔下了？”
她平时还是很喜欢余彤这个小姑娘的，心里不希望她是薄情寡义的孩子。
余乐乐立刻道：“当然，她走之后我奶奶一直身体不好在休养，她都没回来看一看，明明就隔着一个村，距离那么近，看一次都不用花一天的。”
马婶皱起眉，看着余彤的目光有些复杂。
她最讨厌不孝顺的人，余彤其他方面明明挺好，可咋就……
“你少胡说，”余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“就这点破事儿，你还要再吵几遍？非得让全世界人知道，你和你妈做的事你才甘心？你忘了你是怎么把我和我妈赶到柴房的了，也而忘了自己天天在家休息，把活都推给我妈做？我妈对你们够意思了，你少来这一套！”
余彤转而对马婶道：“马婶，你想想，如果这个家正常，我和我妈离开虽然会带走两份工分，但同理，家里也少了两个人吃饭。怎么可能我们一走，家就维持不下去了？还不是你们平时压根都不干活？！”
说到这，马婶恍然大悟。
她就说嘛，她怎么觉得有点别扭，刚才还没想明白。
还真就是余彤说的这个理儿。
老余家能在林香莲母女离开后垮了，这平时得让人家多干多少活啊！
马婶转而怒气冲冲对余乐乐道：“喂，小姑娘，你可不能说假话，彤彤刚才说的都是真的？你们这么欺负人？！”
看着马婶杀气腾腾的样子，余乐乐腿打了个哆嗦，她无意识的后退一步，扶着墙壁寻找安全感。
“我、我没说假话，我才没有欺负她！”
***
县城医院病房内，余老太正翻找李秀的口袋，越翻越不对劲。
这两天李秀嚷着说肚子疼，所以她一直没再提钱的事，但李秀这怎么找不到一分钱呢？这两天住院的钱可都是她出的，按理说李秀应该还有钱啊。
当然，余老太也不是故意翻李秀的包，而是这两天她接替余长治照顾李秀，得给李秀洗衣服。洗衣服就要掏兜，怕兜里有东西一起洗了，要是洗到钱什么的可就浪费了。
结果余老太一连给李秀洗了两天的衣服，都没见到半分钱，她这才起了疑心。
余老太拿着衣服走到李秀身边，狐疑道：“秀儿，你到底把钱放哪了？我知道你不想给我，我本来也没想要，钱是给你安胎，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，这点儿钱你多吃点好东西也无所谓，但是你这……咋一分钱都没有？”
余老太这件事情办的是相当够意思了，话都说到这个地步，李秀连点错都挑不出。
她尴尬地躺在床上，小声道：“我、我放起来了，没、没都花……”
余老太是老江湖，一眼就看出李秀神色不对，她声音立刻严厉些许：“到底是咋回事？你别骗我！我最讨厌别人骗我！是不是以为我老了，都糊涂了？！”
见余老太动怒，李秀小心肝都颤了一下。
她赔着笑道：“妈，你别多想，你哪老啊，一点都不老，还年轻着呢。我们这一大家子都靠你，你要是气坏了，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啊？”
奉承的话并不能抹去余老太心中的猜忌，“你要是真这么想的，就说清楚，钱到底在哪？！”
临走前余老太给了李秀快两百块，怕她做检查需要钱，也怕有什么突发状况。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，李秀才来了几天，就都没了？！
李秀支支吾吾说不清楚。
余老太气急：“你再不说清楚，我就不管你了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！别指望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！”
一听这话，李秀也有点急。
她的胎还不稳，还得在医院住两天呢，现在回去怎么行？
在儿子和女儿中间，李秀艰难地做出选择。
当然，她也不完全是偏向儿子，而是余老太实在可怕，她不敢当着面违抗她。
“是乐乐，乐乐她……买了点零食吃。可能去供销社觉得新鲜，稍微花得多了点。”
“余乐乐？！”余老太转身就找余乐乐，“她在哪？！”
李秀被余老太这一嗓子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就说道：“她、她去找余彤……哦不不，她只是出去逛逛。”
余老太虽然年纪大，但耳朵还不至于这么背，她听到“余彤”二字，知道余乐乐找余彤准没好事，当即炸了：“她又去找余彤干什么？你们俩还有没有完，能不能让老余家过几天安生日子？！你……你带我去找她们，快！”
可不能再让余乐乐胡作非为了。
***
余彤见余乐乐犯蠢，心里就气，她只恨自己生错年代，她要早生个几十年，一定想办法把余乐乐踹战场上让她自生自灭。又蠢又毒，到底是像谁了？李秀都比她聪明！
余彤没好气道：“你别转移话题，你就跟我说奶奶到底得什么病了，说个确切的名字出来！她要是真生病了，我和我妈就跟你去医院，问问医生到底要多少钱，该给多少给多少！她要是没生病……余乐乐，后果你自己想！”
这几句话说得霸气全开，余乐乐小心脏差点没跳出去。
她只能用李秀的话安慰自己——得先在心里洗脑自己有理，吵架才能吵赢。
余乐乐定了定心神，大声道：“奶奶就是营养不良加劳累过度！你以为你对她这么狠心，她还想看见你？！算了吧，你抓紧把钱给我，从此咱们各不相欠！余彤，我这可是为了奶奶才来找你的，不然你以为我还想再见到你？！”
说到最后，余乐乐还没忘美化下自己的行为。
这也是李秀教给她的，只有在道德层面站稳脚跟，其余人才会帮她。
只要形式对她有利，那余彤有两张嘴也说不清楚。
余彤却是不吃余乐乐这套，她直接道：“本来给你钱是可以的，但你前两天还去供销社大手大脚地花了九块钱，你都这么有钱了，还为了奶奶来找我？你今天要是想拿到钱，就必须一起去医院。要是奶奶没病，呵呵，余乐乐，你是不是打算跪下来向我赔罪？！”
也不知是不是余彤声音凉气太重，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，余乐乐竟然打了个寒颤。
在李秀和余老太面前，她都没这般怯场过，而现在，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。
不过不行。
余乐乐想着李秀的话，硬着头皮抛出最后一个法宝：“余彤，你妈给老余家丢人，奶奶还没说什么呢，她对你们已经够好了吧？你来说说，你妈一个村里人，到底为什么能忽然跑到城里工作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