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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宴席散后, 黛玉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    小木人在她的袖中挣动, 好不容易把圆圆的脑袋钻出来, 黛玉却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一按,便让他脚一滑, 又跌入一片柔软的布料中。

    小木人:QAQ

    黛玉轻咳一声, 示意自己要一个人呆着。待雪雁、白鸥都出去了, 才将小木人放了出来。

    空间重新变得宽敞明亮, 小木人高兴地用小脑袋去蹭黛玉的手指。

    黛玉轻笑起来。

    小木人蹭完, 摊在桌子上感叹道:“江南风貌果然与京城不同, 亭台阁楼极具特色, 连小姑娘都更加水灵。”

    黛玉忍俊不禁,嘴角轻扬:“你还懂小姑娘水不水灵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小木人挺起胸膛, 骄傲道:“我又不像谢嘉树,是个榆木脑袋。”

    黛玉听他提起小哥哥,情绪低落下来。

    两个人对视许久,齐齐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想小哥哥了。”黛玉眼中泛起一丝水汽。

    “我也想谢嘉树。”小木人被她的情绪感染, 也泪哒哒的。

    两个小哭包正对坐伤心, 小木人突然忆起谢嘉树的嘱托,浑身一激灵,忙安慰黛玉:“我说错了, 谢嘉树知道小姑娘水不水灵的!因为他喜欢你, 你比她们都好看!”

    黛玉破涕为笑。

    小木人见了就扬起下颔, 微微得意。

    忽然, 正院方向传来些许噪杂声。黛玉忙吩咐雪雁去打听发生了何事。

    林如海病了。

    他新官上任,事务繁忙,常常在外奔波。去岁扬州境内多个郡县发生水涝,颗粒无收,官府上报灾情后,朝廷发下赈灾银粮。

    但一年过去,赈灾却仍未落到实处。

    这并非林如海职责所在,且发生于他未任职前。但百姓无知,听说御史到任,竟拦路状告。

    此事牵涉极广,影响恶劣,林如海无法坐视不管。他亲自去现场查明,傍晚回来就有点咳嗽。

    贾敏探手去拭他后背,隐隐感到汗渍,不由解开他的扣带,为他更衣。林如海垂头含笑望着她,如同孩童般顺从地抬臂,方便她动作。

    贾敏见状,不忍责备他,又心疼不已,亲自取了热帕为他擦拭,又换了干爽内衫,才携了他的手坐到床上,去摸他的额头,果真有点热。

    林如海发烧后脸微红,眼眸晶莹水润,他顺势用脸贴住贾敏的手,宛如一个撒娇的大宝宝,道:“今日在外出了一身汗,又骑了会马,估计着凉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啊。”贾敏一边嗔怪道,一边遣人去请大夫。

    家中常备的老大夫仔仔细细为他诊了脉,不由蹙了眉迟疑道:“这脉象似是热邪入体,又有些奇异之处……”

    因无法确诊,最后按照风热感冒先抓了药。

    林如海就叫来管事林贵,让他去知会了师爷邹先生。

    傍晚用晚膳时,林如海刚喝了药,只能对着满桌菜肴喝白粥,对上一双儿女不时投来的怜悯视线,微微苦笑。

    夫妻二人回到正院,贾敏再去摸他的额头时,已彻底烫起来了。

    林如海拉下她的手,将她推远了些,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:“我没事……今晚,我不如去书房歇息吧,别过了病气给你。”

    贾敏别过头恼道:“你如今这般去睡书房,叫我怎么放心的下?”

    林如海见妻子眼圈发红,连连赔礼,才哄好人,终是留了下来,贾敏则在小隔间的榻上歇息。

    两人之间仅靠一个碧纱橱隔断,各自安寝。林如海喉咙发痒,一阵阵地想咳嗽。但思及会影响贾敏休息,又生生按耐下来。

    他听着贾敏绵长的呼吸,内心安宁,渐渐进入了梦乡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残阳将暮,将凤梧殿的琉璃瓦顶染成一片血红。

    谢嘉树坐在梧桐树下,四面八方的灵气仿佛形成一股股漩涡,争先恐后汇入他的身体。

    张真人凝神戒备,为他护法。

    大嬷嬷却是惊弓之鸟,见谢嘉树先是目光涣散,怔怔出神,后来更是身形摇摇欲坠,不由一阵心慌。

    她战战兢兢地走到张真人身侧,寻求庇护。

    时间一点一点流逝,谢嘉树始终一动不动。几人却感觉身周空气愈发舒适,身体仿佛被注入一股生气,疲惫恐惧慢慢消弭。

    四周静寂无声,那些行走忙碌的宫人也消失踪影。

    仿佛进入一个独立空间,与世隔绝。

    九皇子担忧地望着谢嘉树,忍不住请教张真人道: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张真人微微一笑,道:“不要担心,他只是境界突破。”

    九皇子双眼一亮。

    他还要再追问,谢嘉树突然睁开了眼睛,双目湛然有神。

    九皇子就凑到他身畔,问道:“你突破了?那要不要再休息几刻钟,巩固巩固境界?”

    谢嘉树睨他一眼:“你话本看多了吧。”

    大嬷嬷没敢插话,只是神态已变得郑重严肃。

    谢嘉树走向了那阵眼。

    九皇子立于他身后,轻声询问:“是不是有人在阻止我们破坏阵法?”

    谢嘉树抬眸注视着梧桐树,点点头道:“这人大费周折,阵法设置了重重守护,却不要皇后娘娘的性命,只影响了她的性情。”

    九皇子听了,不舒服地拧起眉。

    谢嘉树刚突破,全身灵气充沛,他尝试凝聚起八分力,挥掌朝阵眼拍下。

    阵眼霎时有一阵气劲冲天而起,与谢嘉树手掌相撞,气劲化为碎片向四面飞去。

    凤梧殿里突然刮起了大风,整个殿宇微微震动,残阳彻底被乌云吞没,天空连绵成阴沉沉一片。

    动静太大了。

    九皇子上前抓住谢嘉树的胳膊,震惊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阵法破了吗?”

    “阵法自动引爆了,想要吞灭破阵之人。”谢嘉树淡淡道。若非他临时突破,恐怕不会如此顺利。

    他掏出一张黄符,指尖划过,火光乍亮,一道光线从空中落下,洒在凤梧殿上,而后向四周扩散,彻底驱走黑暗。

    阵法破裂发出巨大声响,彻底化作片片碎片,谢嘉树伸出手,电光火石之间抓取住其中一片。

    碎片霎时出现一张女人的脸,一闪而逝。

    “咦?”虽然碎片中的光影闪烁变幻,大嬷嬷却还是从中感到几分熟悉。她苦思冥想,突然惊叫一声:“我想起来了,这是李贵妃召进宫的孙道姑。”

    李贵妃潜邸时就是圣元帝的侧妃,育有二皇子。

    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李老大人,圣元帝一派的中流砥柱。相比于太上皇指给圣元帝的薛皇后,李贵妃一系对于圣元帝登基的助益显然更大。

    太子薨逝后,李贵妃以为太子祈福为由,召了孙道姑进宫两次。

    李贵妃和二皇兄?

    九皇子想起二皇兄带笑的眉眼,却浑身发冷。

    自太子哥哥薨逝,事情一桩桩、一件件接连不断发生,几乎要压垮了他。

    他猛然发现,失去了太子哥哥,他与母后的地位竟危如累卵。他以前所有的无忧无虑,也不过是太子哥哥为他顶在前头,遮风挡雨。

    连父皇都要受朝臣制衡,太上皇多番辖制,他又凭什么以为他们能一片坦途?

    太子哥哥与宁儿的死,就是当头棒喝!如今,连母后都陷入危机……

    这一次,九皇子的眼中已没有了泪。他还需保护母后,怎么能怯懦?

    稚气和天真急速从这个稚龄孩童身上退去,取而代之的,是野心和刚毅。

    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,以孩童之躯去参与成人世界的博弈。

    九皇子整个人气质大变,声音冷静异常:“嬷嬷,这件事不许再提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大嬷嬷心有不甘,对上九皇子寒光乍现的眸子,却再也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九皇子本身气势的威慑。

    “凭借这个,我们是扳不倒李贵妃的。能取得母后身上之物,他们不然买通了凤梧殿中人,而能近身服侍母后的人就那么几个,你仔细去查,宁可错杀,不能放过!”九皇子冷冷地说着。

    他心中划过了一个更让他齿冷的念头……若大嬷嬷的指认也是受人指使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凤梧殿突然天降异象,惊动了整个皇宫。

    在众人将目光都聚焦于凤梧殿时,几人到了皇后宫中。

    薛皇后面色依然苍白如纸,精神却好了许多。九皇子依恋地靠在了她怀里。

    薛皇后低头望着九皇子,眼底流露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心痛,抬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。

    “多亏了张真人施出援手。”九皇子将事情原委告诉皇后,撒娇道:“母后若不好好保重,我可怎么办?”

    薛皇后坐直了些,望向张真人。

    张真人的面容肃穆慈悲,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,将他全身染成了金色,窗外拂过一阵风,轻轻吹起他月白衣角。

    薛皇后亲眼目睹异象,此刻见了这老神仙一般的出尘道人,心悦诚服地向他道谢。

    一个小宫女匆匆进来,禀告道:“陛下宣召张真人。”

    看来,圣元帝也被惊动了。

    张真人无奈看了一眼谢嘉树,见他抬头望天,似乎出了神,摇头出去了。

    待内室只余下皇后与九皇子二人,气氛霎时一静。

    “母后今后又何打算?”九皇子双眸笔直盯视皇后,语气平静,但他的眼眸深处却潜藏着无尽的汹涌。

    虽然他压制的极好,情绪不显,但亲生孩子身上的变化,薛皇后怎么会看不出来?

    她心中痛极,面容也蒙上了一层阴翳:“我病体沉疴未除,不如交出后宫大权,看她们如何斗?”

    “母后,您怎能如此诅咒自己,当心神佛听见了!”九皇子加重语气。

    皇后叹了口气,轻声安抚道:“为今之计,一进不如一退。我只是养病,又非交出凤印……”

    过了几日,圣上下旨,由李贵妃主理后宫,皇后宫中女史贾元春协理。

    这一下,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。